4月23日,记者来到北京,采访参加过抗美援朝和三线建设的93岁老人张长星。初见张老,记者注意到他手上关节处凸起的大包,对此老人轻描淡写地说:“我脚上关节处也有,应该是风湿性关节炎吧。年轻时在朝鲜战场上站岗放哨,归国后长年在野外做地质勘测,老了,病就找上来了。” “疼吗?”记者问。他说:“疼是肯定的,但这也是一种荣誉,看着现在国家富强、小家富足,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。” 他肩负着——荣耀与痛。 高高隆起的关节肿包,虽然给老人生活带来一些不便,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荣耀,是对自己参加过抗美援朝和三线建设留下的最好的纪念。 ![]()
抗美援朝三年没在屋里睡过觉 看张长星的简历,志愿军后勤第二分部警卫2团班长。最初,还以为他是做保卫工作,直到他讲起防空哨,记者才知道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作战岗位。为此,他的老伴还误解了他很多年,一直觉得他没有在前线作战,和那些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相比,还是逊色一些。张长星说:“我只记得在朝鲜战场,我三年几乎没在屋里睡过觉。” 推小车拉150斤大米到前线 张长星老家在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,1951年3月之前,他一直在老家念书、打小工,直到听说村里动员参加抗美援朝,他第一个报了名。为什么这么积极?他很朴实地说:“因为先给3个月工资。” 张长星还记得他离家那一天,1951年3月14日。“先是到湘潭整训了1个月,当时部队叫湖南补训15团3连。然后部队配发了枪和服装,我们就开始坐火车北上了。经武汉时还发了饼干,这是我第一次吃饼干,所以印象很深。一路上都有补给站,给配发馒头什么的。走走停停,火车一直开到了连山关(辽宁本溪),在这里我们驻兵一个星期。然后我们就来到了安东(今丹东),每个人还给发了铁锹。入朝前,我们部队叫志愿军运输7团3连。当时鸭绿江上有两座大桥,一个是走火车的,一个是走汽车的,走火车的桥被炸了,我们是从另一座桥过的江。” 过江的具体日期,张长星还记得很清楚,1951年5月18日。 “由于运输汽车被炸了,我们是推小车过的江,1个班6个车,拉的是大米,每辆车拉150斤。我们自己还要背上6斤米,两袋炒面,每袋10斤,一箱饼干20斤,一个咸菜疙瘩,是半个月的口粮。” “第一晚走了60公里,第二、第三晚走65公里,走三晚休息一晚。路上非常辛苦,到后来我边走边做梦,困得不行也不能停。就这样走了半个月,我们到了目的地龙兴里。这里是一个后勤大站,有综合仓库设在这里。” 张长星到达前线时,第五次战役激战正酣,所以他的工作非常繁忙。 最早一批走上“防空哨”岗位 1951年8月,“联合国军”在发动夏季攻势的同时,美国空军实施以摧毁朝鲜北方铁路系统为主要目标的空中攻势“绞杀战”,企图分割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前后方的联系,破坏志愿军和人民军的物资供应系统。张长星所在的8大站,是敌机的重点轰炸区域。 为保证公路运输的畅通和安全,志愿军积极开展反“绞杀战”斗争,其中设置对空监视哨(即防空哨)就是一个行之有效的举措。 张长星是最早一批走上“防空哨”岗位的。他说:“那时我们的很多汽车被炸,设防空哨就是飞机来了能提前鸣枪报警,让正在行驶的汽车熄灭灯光,使敌机无法找到目标。我们实行了3个月,效果非常好,一共损毁了150多辆汽车,是之前损毁汽车数量的零头。之后,我们后勤警卫部队设置的防空哨位越来越多。” 有史料记载,设置防空哨后,汽车的损失由开始时的40%,减少到百分之零点几。这也验证了张长星的说法。 张长星说:“1951年10月,我们部队改称志愿军后勤第二分部警卫营3连,主要是做防空工作,同时也有专人负责指挥交通、维修道路、救护车辆、监视匪特等。我就曾帮助工兵部队修过路。” 在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的领导下,志愿军公安第18师和志愿军第50军第149师2个团、各后勤分部的3个警卫团和2个营,共8200余人,担任2100余公里的公路运输线上的防空哨任务。后又将兵力增至1.2万余人,设哨里程增至2500公里。 被航空杀伤弹炸伤留下疤痕 防空哨兵需要冒着敌机的轰炸、扫射,指挥车辆防空和通过敌机封锁路段,有时哨兵被炸弹爆炸的气浪震倒,或被掀起的泥土埋住,耳鼻流血,耳聋眼花,他们爬起来摇摇脑袋,就又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。 张长星说:“第一次遇到飞机俯冲扫射时,我非常害怕,不过时间长了就好了。山上放哨也很危险,为便于观察,哨位周围的树都砍光了。我们1个排9个哨,如何更好地能辨识飞机声,我们一个班一个班讨论。汽车上押送物资的人也有负责听枪声的,一听枪声他就在车棚上敲,司机赶紧灭灯,缓缓前进,敌机就看不见车辆了。” “除了在哨位上有危险,路上也有危险。敌人每天将成吨的炸弹投到朝鲜的土地上,其中就有一种安装着两个翅膀的小炸弹,状似蝴蝶,大家称之为‘蝴蝶弹’。这种炸弹落地后不爆炸,但人踩上或触碰上就会跳起爆炸,弹片四散横飞,杀伤力极强。有时我们还负责去寻找并清除蝴蝶弹,每人带一把小麻绳,麻绳前端有小铁丝钩,发现蝴蝶弹就挂住拉炸它。” “1953年的春节,有一次晚上执行任务,我们班遇到美军飞机航空杀伤弹袭击,班里牺牲了五个战士。我大腿被弹片炸伤,留下了一个大口子。当时我们都用土办法,往纱布上尿尿消毒,我过1个多月伤口才好,现在腿上还有疤痕。” “1952年8月,我们部队改称志愿军后勤第二分部警卫2团11连。我在孟山郡守桥一年多,是在桥头设置的防空哨站岗。直到回国,我都没在屋里睡过觉。” 正是有张长星这样的战士默默付出,我们才赢得了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。 1953年5月7日,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召开防空哨会议,对防空哨的作用给予了充分肯定。 ![]() 投身建设20年“南征北战” 1954年1月21日,张长星随部队从朝鲜凯旋。部队整体转制为地质勘探部队,隶属于地质部。张长星还是干老本行——野外作业,不过这次增加了技术含量,“南征北战”找石油、找矿产,后来又投身到三线建设中。一路走来,他赢得了爱情,培养了两个出色的儿女,走出了自己精彩的战后人生。 参加川中石油会战 张长星回国后,随部队来到了河北省宣化,部队改称地质部勘探独立团,张长星仍在3连。他先是到位于宣化的华北地质学校学习了一年零二个月。 张长星说:“1955年3月11日,我们全团转制到地方。我被分配到西南地质局,到会理(属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)508队1分队开始打井找铜矿。四川省岳池县发现石油后,我开始转向找石油,后来参加了川中石油会战。” “1956年1月开始,我来到西南地质局519队,后来叫四川石油大队。我先是在江安4分队当副班长。那时已经有了千米钻机,我们在江安打出了天然气。” “1957年6月,我来到四川石油大队武胜区队1205井继续找石油。武胜县离最早发现石油的岳池县不远。1958年1月,我又转战位于岳池县的地质部第四勘探大队川中区队1202井。在这里,我们创下了1小时打114米的当时最快打井纪录。” 据四川在线《珍档》栏目报道,1958年随着多口井的喷油,以及在蓬溪、南充、岳池、广安等地普遍发现石油,新中国石油工业史上首次石油大会战在川中打响。 张长星就是这场会战的亲历者。他说:“我们做钻井工作的就是要不断地转换阵地,一般一个地方打完井就要换个地方,所以我也是不断地在变换工作地点。” 收获爱情 在岳池工作期间,张长星已是1202井场钻井班长,工资每月有50多元,比当时的县长工资还高,但他长年在野外打井,无暇顾及个人生活。和他一个班的同事的老婆开始给他介绍对象,岳池县城内做窑罐生意的徐廷芳走入了他的视线。 张长星随着介绍人到店附近偷偷看了一眼,就相中了,可徐廷芳还蒙在鼓里。此后,张长星总是借着赶场的机会,徒步走15公里,就是为了能看上徐廷芳一眼。但有意思的是,两人还都没说过话。 徐廷芳说:“当时我妈先同意了,告诉我后,我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。他这个人看上去比较诚实,我就侧面了解一下,知道他工资高,钻井技术好,所有钻井工作都会,各井队都抢着要他,我就答应了。” 张长星和徐廷芳是1958年结的婚,可地质部第四勘探大队川中区队管好几个县的勘探工作,新婚不久,张长星所在的钻井队就来到了广安,离岳池有50公里。当年,在婚后两人只见了两次面。 1961年4月16日,石油工业部华北石油勘探处在山东东营地区钻探的华8井获得工业油流。当年10月,石油工业部党组决定,加强渤海湾沿岸地区的勘探工作。11月,张长星和徐廷芳北上山东、河北,参加胜利油田和大港油田前期勘探,他们仍是两地分居。 经过两年地球物理普查和钻探,到1963年下半年,东营凹陷上已有10多口探井出油。地质部第一石油普查大队在黄骅凹陷羊三木构造钻探的黄3井,也于1963年12月喷出工业油流。1964年1月25日,华北石油勘探会战开始了。张长星成为了华北石油会战的亲历者。张长星愈加忙碌,徐廷芳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。 参加三线建设 张长星就像一块砖,国家哪里需要,就搬到哪里,而徐廷芳则是相伴相随。 20世纪60年代的三线建设中,先后有21家单位进驻四川省自贡市,其中一家就是地质部第七普查大队,它是由四川省地质局210队、212队合并而来的。 1964年10月,张长星和徐廷芳从天津调回四川省地质局,先是在212队,后来在210队,而张长星的主要工作,就是在自贡找盐。张长星也由此成为了三线建设者。 自贡不是产盐吗,怎么还要找盐?面对记者的不解,张长星解释说:“我们找的是工业盐矿,要解决的是四川的化工原料问题。” 张长星所在的1202井队在乐山市犍为县找到了盐矿,他的钻井纪录也突破了3000米深。因为有了稳定的盐矿输出,加上三线建设项目上马,自贡从一个西南小城,一下成为拥有机械工业、材料工业、合成材料、合金材料和轻工业的综合型现代化工业城市。 徐廷芳安家在自贡,而张长星仍在野外不断奔波,两人仍是两地分居。直到1967年,两人才有了第一个孩子。而第二个孩子,是他1974年调到普查大队后勤部门工作后才有的。这就是一个三线建设家庭的付出。 此后的生活风平浪静,张长星管着油料、钢材等物资发放,从来没出过错,直到1988年退休。他的两个孩子后来也学业有成,毕业后都到了北京工作。老两口也于2000年到了北京。 张长星自豪地说:“儿子和女儿都非常孝顺,孙子考上了研究生,我们的晚年生活很幸福,没有操心的事,我们也能健健康康地安度晚年。回想这一生,我保家卫国,为新中国建设作出了一点贡献,在和老伴的共同努力下,小家也经营得很好,这辈子也算值了。” ![]() 沈阳日报、沈报全媒体记者:周贤忠/文 杨士明/摄 编辑:王沛霆 责任编辑:王远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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